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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遇到宮崛院長是莫約三周後的事。

  山口初見對方,第一印象是個和顏悅色藹然可親的老太太,莫約七十幾歲,斑白黑髮有如經歷風霜,白皙的臉上有幾許皺紋及黑斑,矮胖駝背的身材配上無框眼鏡更顯慈祥。

  宮崛看到幾乎快超過自己身高的山口,右掌心摸摸他的頭道:「山口忠,可憐的孩子……今年幾歲?」

  「十……十二歲。」山口忍受著被揉爛的黑髮說道。

  「這樣啊……這樣啊……」宮崛的聲音不大,像是在自言自語,「跟月島同年紀啊……不錯、不錯。」

  山口對這樣的資訊感到驚訝,他還以為月島是大他兩三歲左右的哥哥,沒想到他們居然同年紀。

  宮崛面向月島笑了笑,「要好好珍惜這得來不易的緣分啊。」

  月島面無表情的點頭,山口完全聽不明白,或許是月島與院長之間的秘密,只不過這種妳知你知我不知的感覺令人不太舒服。

  院長輕拍兩人的肩,「好好玩吧,趁現在上野還是和平的時候。」

  山口正想問那句話是什麼意思,月島卻拉住他,「院長出差辛苦了,先回房好好休息,不用擔心山口,我會好好照顧他。」

  「嗯……好、好,你們也早點休息……早點……」院長邊說邊朝寢室走去,山口藉機拉月島衣服下襬細語。

  「吶,月,剛剛院長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?趁現在還和平……」

  「大概是要戰爭了。」他很平靜地說,語氣像是一個人剛從海邊散步回來般閒適。

  「咦、咦——戰、戰爭?敵人是誰?為什麼有戰爭?戰爭之後我們要住哪?」

  問題如雪花般片片飛來,月島一句話秒打斷他的好奇心,「閉嘴,山口。」

  「抱歉,月。」山口悶悶地道歉,國家大事他幾乎是一無所知,世界和平他哪管得著?現在餐餐溫飽有家可歸已經很滿足了。

  對一個十二歲的孩子來說,沒經歷過的事情,聽來實在抽象。月島倒是回房間拿了幾本戰爭相關書籍給他看,有些甚至附上照片。山口幾乎是瞇著眼看那些流血照,被月島嗤笑他很遜。

  「難道月不怕戰爭?」

  「誰知道呢,等真的戰爭了才知道。」月島面無表情地說。

  山口有時真猜不出月島這樣的反應是敷衍還是認真,不過他確定對方都有聽進去。月島是個聰明人,山口曉得自己不能使計測試對方,因為肯定會穿幫。

  上禮拜月島也以同樣的表情回應,他質問對方剛剛說了什麼之後立刻後悔——月島將他說的話一字不漏地說出口,當時對方正在看小說卻能一心二用,山口自嘆弗如,事後馬上道歉。爾後,他發誓不會再做這樣愚蠢的事——至少對月島。

  月島發現這傢伙真是很單純,臉上的表情很容易讀出心裡話,他總是偷偷觀察對方,悄悄笑在心裡。

  戰爭的預感他並非靠直覺,只是街上的電視牆會播報新聞,靠書店的報紙頭條或雜誌封面也能略知一二。再說,那傢伙之前告訴過他自己在外流浪快半個月,不禁讓他感概山口的觀察力實在差到不行。

  「喂,山口。」月島喚了一聲,他立刻轉頭。「你對宮崛這個地方還不熟吧?」

  山口搔搔他的臉頰,「呃、嗯……姑且算是……」

  「姑且?是完全不熟吧。」月島不留情面的說出實言,「流浪了一段時間,至少看過電視牆上的報導吧?還是說你當時又瞎又聾什麼也不知道。」

  「月你、沒流浪過怎麼會懂?我、我只求能吃飽,什麼也不管啊……而且以前我也很少出門的……」

  「……真遜。」沒有評論,只有口頭禪。
 
  被月島的毒蛇扎得滿身傷,山口這回鼓著嘴沒說話,反倒是月島主動開口。

  「下次帶你去加納山繞繞吧。」

  山口扭頭看他,滿臉驚訝,他沒聽錯?月島要帶他出去?

  月島皺著眉頭,「該不會你連加納山都不知道?」

  「不不不、我知道!」

  還好他還有點國家地理常識,月島輕描淡寫的說了句話:「不過得等到明年春夏那時候,現在去太冷了。」

  「好!」山口綻開笑容,月島心湖似是被投入小石子,起了陣陣漣漪。那種感覺很微妙,記得曾經在書上看過,應該是醫學上所謂的心律不整?

  山口趁他發呆時再次提醒,「不能食言啊,月!」

  「閉嘴。」這次月島回得很柔很輕,平時他對事總漫不經心,但現在這個感覺,他必須釐清。在山口回了抱歉後,他摘下眼鏡隨口說今天累了先睡的話,其實想趁夜晚時間認真思考。

  ——是心律不整?

  腦中浮現山口剛才的笑顏,心湖再次溶溶蕩蕩。

  等他理出答案,那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了。

  ◆

  毫無預警的,月島發燒了。

  深冬,單薄的衣物抵擋不了寒氣,山口感到愧疚——身上大半衣服幾乎是月島提供,兩人基本上是輪著穿,只是月島的冬裝少得可憐,深知瘦小的山口會冷,他把冬裝都給山口穿著,自己穿夏裝到處走動。

  山口寸步不離的在月島身旁,照院長的指示照顧月島,平時院內有個管家在,但這幾天休假回老家去了。

  月島這樣軟弱無力的樣子他還是第一次見,那個老是以居高臨下的眼神看著他冰冷冷的遜斃了的英雄,倒下原因山口歸咎於自己,他自責自己犯蠢的將冬裝跟外套都往身上穿,更後悔月島堅持讓自己穿上。早知當時堅持己見就沒事了……

  一輪明月高掛在天的三更,診所還未營業,醫院掛號費過於昂貴,院長難以負擔。

  院長用畢生積蓄蓋了這所孤兒院,用每個月政府提撥下來的津貼養這群孤兒們,她盡可能不讓這些孩子們生病受傷,用那一點提撥津貼請管家煮三餐給他們溫飽,這些孤兒們深知院長用心良苦,想上學的慾望是忍了下來,有些好學的孩子會請管家教他們認字。

  月島是好學的其中一員,雖然性格有如孤傲的野狼,但對院長頗為尊敬。

  這兩個月以來山口知道孤兒院的醫療困境,他淚水盈滿眼睫,一滴滴撲簌簌的流了下來,「月會好起來嗎?會嗎?」

  她摸摸山口那頭細柔黑髮,笑著,「放心吧,你好好睡一覺,他明天就會好起來。」

  「可是我睡不著……」

  院長微微一笑,將山口的頭靠在自己肩窩,嘴裡幽幽哼著一首歌,曲調聽來憂鬱,從院長嘴裡哼出竟有如潺潺流水般絲絲入骨。

  「  ……

  是誰剪斷了和平的線?

      閉上雙眼,閉上雙眼,

  讓恐懼在夢裡擱淺,

    喧囂之前,夜好眠。」

  院長的歌聲嫋嫋,餘音猗猗靡靡的伴在山口耳邊數日不絕……


※祝月島9/27生日快樂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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